（二）實用類文本閱讀（12分）

閱讀下面的文字，完成4-6題。

云在青天水在瓶

宗　璞

    父親（馮友蘭）最后的日子，是艱辛的，也是輝煌的。他逃脫了政治旋渦的泥沼，他可以相當自由地思想了。1980年，他開始從頭撰寫《中國哲學(xué)史新編》這部大書。當時他已是85歲高齡。除短暫的社會活動，他每天上午都在書房度過。他的頭腦便是一個圖書館，他的視力很可憐，眼前的人也看不清，可是中國幾千年來的哲學(xué)思想的發(fā)展在他頭腦里十分清楚，那是他一輩子思索的結(jié)果。哲學(xué)是他一生的依據(jù)。

    像父親那樣出生在19世紀末的一代人，分布在各個學(xué)科，創(chuàng)造了中國社會轉(zhuǎn)型時期的新文化。不管在哪一學(xué)科，他們有一個共同點，那就是熱愛祖國，要使自己的國家揚眉吐氣地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。父親的哲學(xué)也不是空談?wù)芾�，也不是書齋里的機鋒，他要“闡舊邦以輔新命”，就是要汲取中國文化的精華，作為建設(shè)新國家的營養(yǎng)，永遠關(guān)心著國家、民族的命運，這就是他的“所以跡”。經(jīng)過多少折騰、磨難，初衷不改，他的最后巨著《中國哲學(xué)史新編》的最后一頁，仍寫著張載的那幾句話：“為天地立心，為生民立命，為往圣繼絕學(xué)，為萬世開太平。”他仍然是“雖不能至，心向往之”。

    父親最后10年的生命，化成了《中國哲學(xué)史新編》這部書。學(xué)者們認為這部書對論點、材料的融會貫通超過了三十年代的兩卷本，又對玄學(xué)，佛學(xué)、道學(xué)，對曾國藩和太平天國的看法提出了獨到的見解。有的朋友來看望，感到老人很累，父親微嘆道：“我確實很累，可是我并不以為苦，我是欲罷不能�！�

    是的，他并不以寫這部書為苦，他形容自己像老牛反芻一樣，細細咀嚼儲存的草料。他也在細細咀嚼原有的知識儲備，用來創(chuàng)造。這里面自有一種樂趣。父親著述還有一個特點，就是不做卡片，曾有外國朋友問，“在昆明時，各種設(shè)備差，圖書難得，你到哪里找資料？”父親回答：“我寫書，不需要很多資料，一切都在我的頭腦中�！�

    更重要的是他的專注，他的執(zhí)著，他的不可更改的深情。他在生命的最后兩年中不能行走，不能站立，起居需人幫助，甚至咀嚼困難。不能行走也罷，不能進食也罷，都阻檔不了他的哲學(xué)思考。一次，因心臟病發(fā)作，我們用急救車送他去醫(yī)院，他躺在病床上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說：“現(xiàn)在有病要治，是因為書沒有寫完，等書寫完了，有病就不必治了�！�

    父親久病后，總讓人想到風(fēng)燭殘年這幾個字，燭火在風(fēng)中搖曳，可以隨時熄滅，但父親的精神之火卻是不會熄滅的。他是那樣頑強、堅韌，那樣豐富，他不燒干自己決不甘心。

    父親那一代人責(zé)任感太強了。他們無暇逍遙。其實父親心底是贊成孔子“吾與點也”那一句話的。曾點說，他的愿望是“浴乎沂，風(fēng)乎舞雩，泳而歸”。父親是欣賞這種境界的。

四十年代，常有人請父親寫字，父親最喜寫唐李翱的兩首詩 “練得身形似鶴形，千株松下兩函經(jīng)。我來問道無余說，云在青天水在瓶”。還有一首是“選得幽居愜野情，終年無送亦無迎。有時直上孤峰頂，月下披云嘯一聲”。這兩首詩，父親寫過幾十幅。父親的執(zhí)著頑強，那春蠶到死、蠟炬成灰、薪盡火傳的精神，后面有著極飄逸、極空明的另一面。一方面是儒家“知其不可而為之”的擔(dān)得起，一方面是佛、道、禪的“云在青天水在瓶”的看得破。有這樣的互補，中國知識分子才能在極嚴酷的環(huán)境中活下去。

很多年以前，父親為我寫了一幅字，寫的是龔定庵的詩：“雖然大器晚年成，卓犖全憑弱冠爭。多識前言蓄其德，莫拋心力貿(mào)才名�！焙髞砀赣H又為我和外子作過一首詩：“七字堪為座右銘，莫拋心力貿(mào)才名。樂章奏到休止符，此時無聲勝有聲�！备赣H深知任何事都要用心血做成，諄諄教海，不要為一點輕易取得的浮名得意，在寂靜中也許會有更好的音樂。想到這些常覺得是父親坐在那里，以手向上一指向下一指，在沉默中，讓人想到“云在青天水在瓶”的詩句�？墒悄呛�義，那境界，有誰領(lǐng)會。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  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 （選自《馮友蘭：蠟炬成灰淚始干》，有刪節(jié)）

【注】宗璞（1928-），原名馮鐘璞，中國著名作家、哲學(xué)家馮友蘭之女。

4．下列對傳記有關(guān)內(nèi)容的分析和概括，不正確的一項是（　�。�（3分）

A．馮友蘭先生具有入世的行為，他一生致力于哲學(xué)研究，以天下為己任；但是他又有出

    世的思想，他甘于寂寞，從沒沉迷于名利，而是視富貴如浮云。

B．“云在青天水在瓶”這句詩在文中指“父親”甘于寂寞、淡泊名利的超然境界，此語

    旨在表現(xiàn)“父親”高尚的人格及其精神境界。

C．這篇傳記主要從“父親”晚年著筆，通過引用父親自己的話和古詩文去刻畫“父親”，

   行文融記敘、議論、抒情于一爐，充分表達了作者對“父親”的崇敬之情。

D．晚年“父親”的視力很可憐，眼前的人也看不清，實際上他已感到很累很苦，但他的

   精神之火卻不會熄滅。他努力地踐行著張載的“為天地立心，為生民立命，為往圣繼

   絕學(xué)，為萬世開太平”的人生理念。

5．“云在青天水在瓶”這句詩在文中指怎樣的一種人生境界？這句話表達了作者怎樣的思想感情？（4分）

6．馮友蘭先生在《人生的境界》一文中說：“中國的圣人是既入世又出世的。”所謂“入世”指積極投身社會，所謂“出世”指超脫人世。而人們在評價馮友蘭時，說他就是中國當代的“圣人”。請結(jié)合文本內(nèi)容和時代實際，談一談你對馮友蘭“既入世又出世”的人生態(tài)度的認識。（5分）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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